喜欢下雪,喜欢你
初雪总在深夜叩窗。我裹着旧毛毯蜷在飘窗上,看路灯把雪花照成坠落的星屑。玻璃杯里漂浮的枸杞像冻僵的朱砂痣,而你的视频邀请突然亮起来,屏幕那端有雪花扑簌簌落在你睫毛上,你说北海道暴雪封了铁路,滞留在便利店吃关东煮。
这让我想起大学时代的初雪。你抱着暖手宝冲进阶梯教室,呢子大衣沾满未化的雪籽,像撒了层跳跳糖。教授在讲川端康成的雪国,粉笔灰簌簌落在你发间,我分不清是雪还是粉笔屑在闪光。你忽然在笔记空白处画了只歪歪扭扭的企鹅,推过来说这是南极的雪地特使,我差点笑出声,惊落了窗棂上栖着的雪片。
后来每个落雪天都与你有关。平安夜打工结束,你举着伞在便利店门口踩出歪扭的爱心,积雪却把图案压成滑稽的胖兔子。我们分食最后一串糯米团子,看雪落在关东煮的汤里,像银河碎在了暖橙色星球。你鼻尖冻得通红,说北海道有种雪叫钻石尘,零下二十度才能看见冰晶悬浮成光的河流,那时我们同时呵出白雾,在霓虹灯下缠绕成转瞬即逝的银河。
去年除夕前夜暴雪封城,暖气管道冻裂的出租屋里,我们裹着同条电热毯看《情书》。你非说渡边博子对着雪山呼喊的镜头,应该搭配红豆年糕汤。结果铝锅在电磁炉上欢唱时,窗外的雪光突然漫进来,映得满室莹蓝。我们盘腿坐在飘窗分食滚烫的红豆沙,看雪片在玻璃外熔化成缓慢游动的鱼群,你忽然用勺柄在霜花上写字,蒸汽腾起又消散后,留下歪扭的"雪见团子"四个字。
今晨拉开窗帘,积雪压弯了晾衣绳,冰棱在防盗窗上生长成水晶帘。手机震动起来,是你发来的札幌雪祭照片。冰雕城堡前你裹得像只粽子,围巾图案是我们去年在京都买的雷纹布。我走到阳台掬一捧新雪,想起你曾说北海道老人会用初雪酿酒,封存到金婚时启封。掌心传来细微的痒,六角形晶体正在阳光里化作泪滴形状。
暮色漫上来时,我收到同城快递的保温箱。撕开层层防寒膜,北海道的白色恋人饼干盒上,你贴了张便签纸:"钻石尘要等,初雪先寄给你"。掰开曲奇的瞬间,糖霜簌簌落在键盘上,像窗外又下起了细雪。视频通话提示音响起,我猜此刻你大概正站在朝里川温泉的雪檐下,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雪灯笼,而我的窗户呵气成霜,映着两处同时飘落的星光。
雪落在所有需要掩埋的事物上,却让某些记忆愈发清晰。比如你发梢沾着的雪籽总在春天才化,比如那年便利店门口踩变形的雪兔子,比如此刻电脑旁渐渐融化的饼干碎屑。人们说北海道每年降雪量超过七米,我却在等某片雪花能落进你围巾的褶皱,替我吻一吻你冻红的耳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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